他们是一对相濡以沫七十年的老夫妻。

二十五岁那年,经人介绍他们相识。初恋时,他曾敬告她,我们之间不许用“您”来称呼,这样显得有些假,依然用“你”称呼实在......她乖乖地按照他的要求做得很好。他们交往的次数不多,每次他规规矩矩,相敬如宾,他的言行打动了她,逐步地觉得他就是她一生的依靠。

二十六岁的时候,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毛料,胸前戴着小红花,坐着银白色的小面包车嫁至他家。新婚夜,他稍醉,看着他粗犷的眼眉和矮小的身躯,她心里忐忑不安。他似乎看清了她的心底,温柔呢喃:“放心,我会一辈子对你好。”他知道她娇气,又不会做饭,从此,他承担起厨房里的重任,摆在餐桌上的佳肴多数是她喜欢吃的,一年,两年,一向到数年。

二十八岁,在撕心裂肺的疼痛后,她生下鲜花一样的闺女(daughter)。因为难产,她生了一天一晚,产房外面的他,瘦了一圈。看着虚弱的她,他眼圈红了,颤抖着低声说:“对不起,都怪我,放心,我会一辈子对你们娘俩好!”她问他,你喜欢女孩儿吗?他说,当然喜欢啊!不过,我担忧闺女将来会受你这种痛苦。

三十四岁,她小产,原本就拖着弱小的身躯,不慎,又因滑倒而左脚骨折。当医生从手术室微笑着出来,通知他手术很成功的时候,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,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泪水释放了所有的心里的柔软。在医院里,他饭来汤去,背抱着她去洗手间,逗她开心,把她当孩子似的,从不厌倦。午夜梦回,她发现他握着她的左脚轻声叹气,早晨起床时,看见他却是一脸的笑脸。

四十五岁,送闺女上大学。离别的站台上,她忍着泪叮嘱闺女万千宜事,他抚着她的双肩说,孩子是在深造学业,为将来前程打好底子,并嘲讽她是小女人姿态。回到家后,却细心地照顾她躺在床上,自己去做晚饭。

五十四岁,闺女穿着皎白的婚纱,笑若桃花地成为新嫁娘。她看着空荡荡的家,心酸流泪。他扶她坐在沙发上,调侃地安慰,现在多好,就剩下我们两个人,享受清静的二人世界。

六十岁,他退休了,领着她四处旅游。在云南的峰顶,他借着的野生山姜花感慨地说:“这一生,与你生活是最幸福的事,若有来生,还会和你在一路。”她笑骂他,这么大年纪了,还肉麻,真像个孩子。

七十岁,他们相互对视着笑了。他说,我们都老了啊!她说,是啊!弹指一挥间!!时间改变了我们的容颜,改变了我们的体态,彼此的心就象平静的湖水,不再会惊起任何波澜,掠过的只是年轻时的身影和一段段刻骨铭心的影象,另有那些一辈子也讲不完的故事......

八十岁,他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粥,孩子似的说:“老太婆,你吃下这碗粥过后,想想,你嫁给我这辈子亏不亏?我对你好不好?”这两个问题他已经重复几十年了,每次她总是笑着无语,其实,她一向在无声地说:不亏,你真好!

九十五岁,她躺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大床上,泪流满面。半梦半醒间,似乎又看见了他那粗犷的眼眉和矮小的身躯,听到了他在轻声呢喃,放心,我会一辈子对你好。睁开眼睛寻找,却发现早已时过境迁。她捧着他不同年龄的照片,自言自语,你呀,心细如丝,自嫁给你,每个结婚怀念日,我的每个生日,你都记得清清楚楚,说着说着,泪珠融入了照片里。无奈中她才晓畅了,爱虽然只是简朴的一句话,却要用一生的时光来兑现,只是她读懂这份爱,竟用了七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