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个阳光温暖的冬日午后,我与一群同学飞奔,头发散乱开来,像一个嚎叫的小疯子。他在人群里捉住我,将我拉到山坡上去,用一把小梳子,一下一下地沉默又温柔地给我梳着辫子。阳光透过稀疏细瘦的枣树的枝杈,落在我柔软的发梢,他粗壮的臂膀上,还有身边枯萎的草丛里。
那一年母亲与他频繁争吵,他们的情感也变得岌岌可危,最终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。那是一个不舍情绪燃烧的心境,让我们回望那些过去,我们或许会明白,那些画面、那些声音,是不是已经成为了我们生命中永恒的一部分。
他坐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,为我笨拙地梳一根小辫子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,此后的我们,再也不会那样亲密无间?彼时的我,是个不知疲倦地满街跑的丫头,常常被他捉住,强行按在书桌前,教我认字。我哭哭啼啼,如同受了无限委屈的小羊羔,对于母亲年轻时喜欢的人,与外公外婆强行拆散的事情感到愤怒和不解。
然而,他依然时常地过来,在学校门口等着我,陪我一路走回家去,并不进门,只搓搅手,又给我的凌乱头发整一下,说,我走了。我从来不回头看他,但也不上楼去见那个继父。弟弟呱呱坠地的一个秋天,他带了我的喜欢柿子、大枣和板栗来看我,我很破例地跟他坐了一小时,他用有力的大手,为我一颗颗剥着板栗,看着吃得腮帮鼓得像个青蛙,便开怀大笑。
临走的时候,他突然叫住我,说,以后,或许,我不能常来看你了,因为,我,也快有自己的家了,你缺钱的时候,可以给我写信。我听见心底,一瞬间像堵墙轰然坍塌下去。我突然将手里的板栗狠狠砸向他,说:以后再不吃你的东西!然后疯狂跑开,不回头,一直跑,一直跑,都忘记他的好意与疼爱。
高考那天,他一直守候在校门口,每场结束便迎上来,将一瓶水递给我,并爱怜地用湿毛巾为汗水拭去额头。他站在最前面翘首企盼,而当最后一次考试结束,我们相遇时,那份喜悦几乎溢出眼眶。但是,当所有人拥抱而起,却是我独自一人慢慢逃离他们拥挤的人群。在这片刻之间,我意识到,无论如何,这份情感,它总是在某个角落深藏,即使时间流转,它依旧能够触动我们的内心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