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花,定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。 不过,父亲在世时,还真没养过名花。如果非要说像点样的品种,那就属大丽花了,也有人叫它天竺牡丹。不过那时父亲告诉我说,它叫细粉莲。 便一直叫它细粉莲,那时没有电脑,更不知百度。 那时,它是父亲那个大花坛里的花魁,得父亲偏爱,照顾得格外精心。每年都能长到一人高,开无数朵花,一直到深秋被霜冻死,父亲再小心翼翼地挖出它的根块,用花下的泥土埋在破洋铁盆子里,放到里屋母亲那口红木柜子底下,等来年开春再种到窗下。这样的工作年复一年,直到父亲离去。 除了那株大丽花,父亲的花坛上,都是更普通的花草了:步步登高、佛顶珠、胭粉豆、扫帚梅(学名叫格桑花)……也曾有过几盆菊花,金的,整个夏天浇水、除虫,直到天冷了才开,霜冻才枯萎。父亲就是将这些不同花期、不同形状、不同颜色的花花草草混种一起,竟也种出了万紫千红、百花争艳的感觉。 和父亲比起来,我是幸运的,我赶上了好时代。党和国家培养了我,给了我奋斗成才的机会,不仅谋得了一份理想的职业,还让我通过努力过上了父母想都没有想过的好日子。衣食无忧,康养有保障,我便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栽花养草,怡然得乐。 先是室内的盆栽不断丰富,从最初的君子兰和文竹,到后来的绿萝、元宝、三角梅,大大小小二十几盆。常年有花香,四季如春天。 去年四月,我退休后,窗下不足50平方米的小园成了我的快乐基地。 别人都是寸土不浪费,种满瓜果蔬菜。我却在窗下专门留出一块空地栽种百合花。我花了四年的时间,觅得四种颜色三个品种的百合花。最先开花的是从阿尔山“偷”来的那两株,两种颜色:橘红色和嫩黄的。花期短暂,只有一天。所以,每天早晚两次进园子里给菜们花们浇水锄草时,都要特意拍几张百合花的照片,然后在微信群里跟朋友显摆。喝下午茶时,也会不由自主地端着茶杯,走到阳台上欣赏窗下的百合花。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呢?端庄、大气,又不乏尊贵,是我最欣赏的气质。 阿尔山百合花陆陆续续开了半个多月的时候,我从单位旁边绿化带里移回来的不知名的花儿也打起了十几个花苞,让我看到了满满的希望。花儿们也有默契,就在阿尔山百合花渐渐凋谢的时候,不知名的花儿也开了。花儿的美丽,和我预期的一样。只是花期太短。早晨迎着阳光绽放的花朵,晚上就显出疲惫之态,第二天早晨再看,已经枯萎。许是美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吧?问过几位朋友,都叫不出它的名字。拍图百度了一下,才知道它是百合科、萱草属宿根草本植物,名红运萱草。 百合,端庄;萱草,忘忧;红运者,鸿运也。真没想到,我偶然“偷”来的花儿,竟然有这么高雅、暖心的名字! 红运萱草开的同时,我原来栽培的本土百合花(蒙古语叫萨日朗花)也热热闹闹地开了。 每天看着它们盛开,享受它们带给我的愉悦,我心中都有说不出的幸福。虽然有的是“偷”来的,但并不影响花的美丽,芬芳中也没有一丝一毫“贼”的味道。因为美丽是可以复制、扩散、弘扬的。 有时我就想:要是父亲还在,能和我一起种花,那该多好!他没栽过君子兰、蝴蝶兰,也没种过百合、红运萱草,甚至没见过三角梅、牡丹,芍药……这些他都喜欢的呀!如果在家觉得闷了,辽河公园里的各种鲜花也是让人目不暇接。景观带,小路旁,到处都是。知道名字的如月季、玫瑰、蔷薇、薰衣草、美人蕉……还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,真可谓:只要有闲暇,随处看鲜花。哪怕盛夏悄悄溜走,也有荷花照水,金菊迎秋。 这两年,说到花花草草,我总是会想到一个人。他从春到夏,每天天不亮就在小区的绿化带里忙碌。修整平地,育种栽苗,引水浇灌。他年过花甲,中等身高,瘦瘦的。仿佛是专属的白衬衫,黑或者蓝黑裤子,袖口挽到臂肘,肩上不是镐头就是铁锹、锄头。起初,我以为他是物业工作人员,对他默默的工作也视为平常。直到有一天,我跟他借用钉耙,礼貌地打招呼时,才知道他姓祝,是退休后义务为小区居民服务的。 从那以后,我进出小区,总会留意花丛绿地里那抹白色身影,那位劳累自己、芳香别人的祝大哥。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花苗,那花丛里的大丽花格外显眼,就是我父亲栽种的那种。这让我心里更多了一份感激,同时,也泛起一丝羞愧:我是因美爱花,他却能爱花爱大家。 但有一点我很自信,如果父亲还在,一定是祝大哥那样的人。在父亲的血脉引领下,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。与他们一道,在祖国广袤土地的一角,默默耕耘,让花儿悄悄开,幸福兀自来。